【山河令】有枝可依
山河令25集改写
《人间》后续
01
周子舒竟然麻溜儿的把他带回四季山庄了。
温客行并不知道他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的阿絮挨过了怎么样的自责和绝望。
他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师弟,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受了那么多苦的师弟,蛮横的敲开的他的心住进去的师弟,在他面前难过成那样。周子舒一颗心疼的都要碎掉了。
这孩子大约从小没得过什么甜,所以也不肯轻信有人愿意一直对他好。小伤使劲哼唧撒娇,真疼的厉害了倒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咬紧了牙死命忍着,连一声呻吟也不肯漏。
连躲带藏的,什么破毛病,我偏不惯着他。
早晚要给人宠回小时候那个小娇气包。周子舒恨恨的想。
02
既要好好宠着人,先得给他个家,叫他那个看着飞扬跋扈实际上小的很的胆子安稳落了地。
周子舒把人连包带裹的弄成个蚕宝宝,给带到自己的马上把他牢牢护在身前,一应行李都甩给成岭,就这么轻装简从的把人带回了家。
一路上时不时瞄一眼身前的人,突然就想起来那人打着扇子缀在他身后调笑着要他保护他那个胆小的小蝉蝉的样子。
周子舒笑笑,这家伙,看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居然真的这么胆小。
可是一想他那时候活蹦乱跳的样子,再看着现在这个面色惨白连坐都坐不住的人,更心疼了。
一路上不敢颠簸,生怕给那个玻璃人儿颠出个好歹来。慢的成岭都纳闷儿,师傅怎么突然转了性儿,对他这个徒弟那么仁慈了。
03
四季山庄许久没人住了,院子里肉眼可见的破败,周子舒虽灰心,却也一时顾不上。
差遣成岭把屋子打扫干净通过风,把温客行安顿下来却又觉得不够好。
他也算是被这人吓破了胆,非得不错眼儿的盯住了人才能觉得放心。又怕他醒过来找不到自己瞎想,干脆一直把人搂在怀里抱好。
这下两个人都能心安了,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成岭本来在屋外清扫院子,收拾累了想回屋歇会顺便看看温叔的情况,结果被屋里甜腻腻的气氛迎头痛击。开门,探头,转身,关门一套动作熟练的让人心酸。
好在也没等成岭在冷风里蹉跎太长时间,温客行就醒过来了。
阿絮说会一直陪着他,只陪着他。
温客行眼圈又红了。
阿絮,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你若是敢食言再抛下我一个人,今生后世,这世界上可就真的再不会有一个我了。
温客行抖着手回抱过去,用上全部的力气把他的光、他的人间狠狠抱在怀里。
这样还不安心,还要再在两个人肌肤想贴的额头处使劲拱一拱,像一条流浪过许多地方才有一个家的小狗崽子,用最原始最单纯的办法,感受着那个人的温度,才能安心。
头先几天周子舒带着成岭收拾院子,他不敢让老温离开他的视线,就把他裹严实按在儿时练功的小梅花桩上坐着,自己只在他一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活动。
其实要不是怕他来来回回跟着自己太累,周子舒简直想把他别在腰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了。
就算这样,温客行还是每过一会儿就变着调子阿絮阿絮的唤他。他唤一声,周子舒就抬头应他一声,这样来来回回的丝毫也不嫌弃他耽误功夫,只觉得安心熨帖。
只是苦了成岭,恨不能变成一个小聋子。
等温客行瞧着精神些了,周子舒便一个人留下收拾,打发老温带着他的傻徒弟围着山庄转悠着玩去。不过虽说同老温说的是叫他带着成岭出去玩,对成岭嘱咐的确是务必叫他看好他温叔,万不可再给磕了碰了。
两个倒霉孩子便天天把他一个孤寡老人丢下,弹弓打鸟,下河摸鱼。
头一回俩人一身污泥回来的时候张成岭还有期待。
虽然他师傅毫不犹豫地先去打理温叔了,但是自己也还是排在第二个的,等看到温叔带着一身水气被师傅撵着擦头发,温叔半天不肯就范师傅便也半天不肯放弃的时候,成岭只觉得他这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顺便告诫自己下次万不可再心存幻想了。
温客行见他几次三番带着成岭出去,甚至打断阿絮教授徒弟的计划了也从没被责怪过,每每滚了一身泥土草屑阿絮也都毫不嫌弃的亲手帮他料理干净,倒是真的如周子舒所愿,在他面前越发大胆放肆了。
只是他这人生怕是要不合时宜到底了。
小时候该玩他玩不成,如今这么大的人了,竟还被人娇宠成了一个娃娃了。
不过这感觉确实不错就对了。
04
这天晚上两个人照常是紧挨着睡,距离保持在温客行转体半周就能直接滚进阿絮怀里的长短,两只修长的手还要被周子舒强行挨在一起。
半夜,温客行的梦又被一片血色染红了。
爹娘惨死的景象经过这么些年憋闷在心里发酵成了他永远也逃不脱的梦魇。
这次的梦倒是更详细,连他被喜丧鬼灌下孟婆汤时的挣扎也给又一次重现出来。
他们都逼他忘了过去,忘了过去他还是甄衍的那一段美梦般的日子,也忘了仇忘了恨。
他不能忘。
就算把他投入地狱再让他一阶一阶爬回来,血海深仇也永不能忘,绝不敢忘。
温客行猛一挣扎坐起来,也就把自己挣扎醒了。头疼得厉害,气息又一下子走岔了,都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血腥气冲口而出,素白的被面上就溅上朵朵红梅,妖艳的夺人心魄。
呛咳耗光了他的力气,温客行往后倒,却未倒进已凉透的枕被里,一个温热的胸膛紧紧贴住他被冷汗浸湿的后背,阿絮带着薄茧的食指一下一下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温客行便觉得自己飞在尸山血海之上被黑暗拢住的灵魂好像慢慢被暖和过来一些,于是便又艰难生出一点挣脱鬼蜮的勇气。
这一次周子舒没再问老温缘由。
他也开始明白,也许并不只有全然的坦诚才能证明信任和依赖。温客行肯独独在他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病痛、脆弱和害怕,肯放松精神就这样依靠着他,其实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天气很凉了,可是两副紧紧相贴的身体总能相携挨过漫漫长夜的。
05
回山庄以来,周子舒再也没提过要他回归师门。温客行便也乐得装作没这回事。
直到成岭提起要去拜见太师父,他看到阿絮望向他的那个带着隐隐期待却深藏着不愿叫他发觉给他压力的眼神便,再也没办法敷衍下去了。
不过看到阿絮庄重跪在秦怀章的墓前,温客行反而坚定了不能认回四季山庄的念头。
他已然是一个不为正道所容的恶鬼了,不能再无端玷污四季山庄的门楣。得阿絮那样敬重的秦伯伯,绝不能因为他这样一个去而复返的人被溅一身脏水,扰了死后哀荣。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成岭絮絮的说话声飘进温客行耳朵里。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全然信赖着身边的长辈,有什么话都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因为他知道,那些愿望和娇嗔都能被包容。
俱往矣。
好在还有阿絮。
也唯有阿絮。
06
周子舒把成岭哄走了。墓碑前只剩下温客行。
这些日子阿絮待他的好让他安心,却也让他愧疚惶恐。
他不欲怀疑阿絮对他的在意,他甚至能相信即使阿絮知道他就是那遭万人唾弃的鬼主也多半会因着心软和这些日子的情分而容忍他留在身边。
可是他终究没办法告诉那人这些年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鬼谷里的年岁,度日如年,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是我杀人就是人杀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鲜血和白骨铺就生路,尸山血海堆起威望。
那样的过去连他也不愿去回想,更不知道要怎么对别人说。
不能让他肮脏的过去玷污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可是阿絮不是不好奇的,就连他执意不肯回来的原因阿絮也不是不想知道的,只是他不敢问,而他不敢说。
偷得片刻安稳。
一口接一口的冷酒灌下去,身上开始泛起熟悉的无力,温客行觉得自己一阵冷一阵热,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只好在墓碑前坐下来,也不知是问谁,他好像也并没有期待答案。
世间真有幽冥之说吗?
他既盼人死后有灵,又怕他们当真看得见。怕他们看见他这一路是如何走来,会嫌弃他玷污了温家和四季山庄的门墙。
但是一个人抗了那么久,他还是想跟这个如师如父的人说一说,说一说这二十年他是如何活过,又是如何从地狱里爬回来。
他自己从前都不敢想,竟然有一日他能真的如曾经诅咒的那般,化身厉鬼杀光了他们所有人。
可是杀光所有人他的仇恨就能消减吗?他的爹娘就能回来吗?他和阿絮错过的那些岁月,彼此不堪一问的过去就能改变吗?
不能了,全都不能了。
本以为世人负他,举世可杀。
直到他从地狱里窥见了一条通往人间的路。
勉强整理好情绪,他端正的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我温客行此生已毁,即使永坠地狱,也感谢你们给过我片刻光明。”
07
醉意熏红了眼眶,他随手把酒壶抛开,摇摇晃晃往回走。
夕阳绚烂,晚霞笼罩的地方还有人在等他回家。
抬手摸摸自己滚烫的额头,温客行有点愁。回去阿絮又要念他半天,又要给他灌苦药汤子。
不过在那之后他肯定还能得到一颗甜甜的蜜饯。
08
也许他得到的光明,不止片刻。
彻头彻尾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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