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殇
29集预告扩写
身心俱伤病美人温温
00
他原不信世间有光。
而今身在泥淖，求逐光之法。
01
周子舒问他，怎么心狠手辣的温大谷主连瞒一个孩子也于心有愧了。
其实孩子是最好骗的，但若说有什么人是鬼谷谷主温客行最不想算计的，那便也是孩子。他不信天下有无辜的大人，却不能不信稚子无辜。他更不愿把悲剧由自己亲手转嫁到别的孩子身上。
更何况如今他虽不肯认，自己也不得不明白，他已然不只是鬼谷谷主了。被阿絮沾了满身人气还怎么做鬼呢？
所以日日面对成岭的愧疚煎熬在韩英拿出那一枚琉璃甲时终于陡然升至巅峰。
镜湖派灭门虽未必与鬼谷无关，但至少不是他亲口所令，他尚能自我欺骗。
这满城尽是琉璃甲的主意却是他亲手策划实施的。
他只是想煎熬人性，让这些人为着自己的贪念付出代价，却未想过有人为承诺，有人为恩情，连周子舒身边的人，也被他一个阴谋唤起希望。
温客行太明白，韩英之于周子舒就像阿湘之于自己。那是见证和陪伴过他们最苦最难的日子的人，只有他们活着，那些求生于尸山血海之中的日子才不算全然荒唐。
他要韩英活着。
可是温客行是鬼非神。
韩英伤势过重，生机断绝，原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才支撑到现在，从知道大巫能为阿絮治伤那刻起，一口气散去便昏沉下去，再也没有清醒过来。
温客行有诺在先，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留到阿絮回来。心念一动，磅礴的内力喷涌而出，轻缓的包裹住韩英的四肢百骸，生生吊住他一口气在。身后温客行的面色却惨白下去。
02
他的内伤着实不轻。
叶白衣是真的想要杀了他，那老妖怪积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功力被灌注进那柄重剑中，狠狠拍向他的后背，一下子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拍碎了。
那天他本存了死志，该布的局都已经布好了，即使他本人不在了，赵敬的死也只在时间。这一辈子，扛着那么多人命和罪孽，他也活得太累了。若是一死能洗清罪孽，他该早点去轮回，下辈子以清白身站在阿絮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同看山河。
可是阿絮死死把他护在身后的瞬间，他便又生出无尽的勇气，足以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
叶白衣要将他永远困在四季山庄，不再过问江湖事。其实他不知道，这才是温客行最大的愿望。只要大仇得报，恩怨得偿，那些魑魅魍魉的肮脏心肠与他何干？江湖之上血雨腥风又与他何干？
他所求的自始至终也不过这方小小天地，一人相伴，两杯小酒，三言两语，话尽余生。
只是求而不得。
03
周子舒回来的时候，韩英已经走了。
温客行却像全不知情一般，还在死命给他送着内力，一刻也不肯停歇。
他自己的脸色甚至比韩英更像死人一些，嘴角还挂着不知什么时候呛出来的血。他像是已经没有意识了，只是机械的知道用内力护着韩英的心脉。
周子舒看他状态不对，不敢贸然打断他，只轻轻唤了一声老温，生怕眼前人一惊就要碎掉。
“老温，他已经死了。你放开他吧。”
温客行听到熟悉的声音，好像“活”过来一点，把头微微往周子舒的方向转一转，眼神仍是空洞：“韩兄弟没死，我答应了阿絮不会让他死的，我一直有好好用内力护着他，他没死。”手上渡内力的动作仍是不停。
周子舒看他这样也明白了，这人定是从自己走了半刻也没休息过。别说温客行身上还有伤，便是个无病无痛的人也禁不住这样消耗啊。
他又靠近一点，轻轻把手贴在温客行背上拍抚两下，嘴上还小声哄着：“老温，阿絮回来了，都已经没事了。你乖，去休息一下吧。”
见温客行仍是不肯收手，周子舒无奈，只好取了一点前日里新制的醉生梦死点上，想叫人快些睡一下，补一补元气。
温客行本已是强弩之末，香焚上不足一刻钟，便软下身子往后倒下去。周子舒连忙给人接住，扶他在塌上躺好，一下一下轻拍着哄他睡得更安稳些。
04
醉生梦死与孟婆汤药性相抵，梦里温客行的神识飘飘荡荡落在与父母同住的那个小村子里。
那时候甄衍美梦未醒，爹娘还陪在他身边，阿絮送他的甄一锅也还在，一家人虽过的落魄些，却是难得的安稳。
那日他跑去村口玩，被几个更高更壮些的孩子围住要抢甄一锅。他被摁在墙上挣脱不得，只能叫甄一锅快跑。
一个过路的陌生人听见他的喊叫把他解救出来，还把甄一锅还给他。没等他道谢，那个人却先问他是不是姓甄。
他抬起头，那是一张他一辈子不敢忘的脸。
等到傍晚他回去的时候，整个小村子都已经面目全非，血腥味浓的令人作呕，随处可见多少有些熟悉的人的尸体。
温客行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吃力地翻过几个平日里会慈和的对他笑的村里人，无不是死状凄厉可怖，一颗心就渐渐沉下去了。
那个孩子跌跌撞撞的跑回家，小院儿里挤了一些带着鬼面的人，他们一个个都在笑，可往昔笑盈盈等着他回来的爹娘已经被折辱的面目全非了。
温客行疯癫的半生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明。
害死爹娘的是他，害的成岭家破人亡的是他，害的韩英含恨去死的还是他。他温客行就是天煞孤星，就是不配有人对他好。既已堕入鬼谷，便该老老实实的做一头恶鬼，他这样的人原本就没资格见光，干嘛非要跑出来再祸害更多的人呢？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阿絮的伤很快就能治好，他们该一起去查明真相，替爹娘报仇，他还要求得成岭的原谅，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了，可还是因为他，又都毁于一旦。
05
温客行猛地弹坐起来，撑着塌边就要下地。他要走，不能再留在这里害了阿絮。只有他走得远远的，他爱的人才都能越来越好。
这些日子的虚耗让他根本站不稳当，幸好周子舒回来得及时，眼疾手快得扶了他一把。
他出去煎个药的功夫温客行就醒了，也不知梦见了什么，脸色竟要比之前还更差些。来不及多问，看着那人摇摇晃晃就要倒，赶紧先上前扶着人。
温客行甩开他，趔趄着往后退：“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阿絮，我……”
他情绪太不稳定，话语声也凄切尖锐，牵扯到肺腑间的伤，一口血就翻涌着冲上喉间。
疼的受不住了，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血沫子便争先恐后地自他唇齿间涌出来。
“老温……”
周子舒短短几日第二次见到这人吐血，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他上前要捞人，温客行明明手软脚软根本使不上力，还不肯老实，拼命要把他推开，被血染的殷红的唇微微动一下：“阿絮，脏……”
“不脏，一点都不脏。阿行最干净了。”周子舒想着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无非是想起鬼谷的杀戮和血腥，本想多安慰几句，低头一看人已经又昏睡过去了。
温客行脉象一片混乱，内息也是左冲右突地不安分，周子舒给他渡了些内力稍作安抚。这几天他也是身心俱疲，看人舒服些了，便搂着他和衣睡了。
半夜，温客行又被噩梦惊醒过来，周子舒察觉到他的动静也逼着自己清醒。
温客行就坐在他身边，他却觉得那人离他那么远。伸手想把人再拉近一些，那人却瑟缩着往后躲。
06
“老温，你怎么了？”
“阿絮，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是我，是我害死我爹娘……甄姓少见，若不是我，爹娘不会被他们找到，他们也许就能活下来。阿絮，都是因为我……”
他来来回回说着都是因为他，都是他的错，每说一句，周子舒的心疼就多一分，却始终猜不透他究竟梦到了什么才会这般抵触自己。
直到温客行一句他会害死自己会害死所有人惊雷般炸响在耳边。
他无视温客行的挣扎把他搂进怀里，与他十指相扣，慢慢把热度传递过去：“阿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你手染鲜血，我造的杀孽也并不比你少；你是天煞孤星，我也是孤家寡人；你非说是自己害死了爹娘，四季山庄八十人皆因我惨死。你看，咱们两个混蛋原本就注定了要长长久久的纠缠下去，你害不死我，也永远别想躲开我。”
温客行的眼泪随着他一句一句的安慰滴滴答答的掉下来，又被周子舒一颗一颗吻去。等他慢慢平静下来，周子舒抱着人躺好，又吻一吻他的额头：“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就都会好起来的。”
07
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心怀有光，总能慢慢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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